自从我大二搬离41斋的时候,我就再也不敢回去了,甚至只是从那个楼的大门门口时,我总是能感觉有阵阵冷风在忽忽悠悠地牵引,让我不由得激灵阵阵——这总让我感觉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不断佐使,让我对其产生敬畏。现在,虽然我已身在北京工作,但有时候还会在梦中突然看到那些东西。好在我已经毕业两年多了,不然我是决然不敢写出这些东西来的。
我是1998年考入天津大学的,当时被分在了41斋,一座位于天大最西北方的宿舍楼。天大的学校宿舍编号与别处不同,天大的各学生宿舍楼皆以斋为名。我被分在41斋的423宿舍,宿舍走廊尽头就是厕所和水房。
其实我并不懂灵异之类的东西,但是41斋里确实流传着这样一个吓人的故事。那是住在40斋的师兄在我们刚住进去的第一周告诉我们的。故事说的是,在天大百年校庆的那一年(好像是1995年,那个时候我还没入学),就在那天晚上,大家都跑去主楼前看晚会,只有守门的大爷在看楼,就在晚会快结束的时候,楼里的灯突然一下子全都熄灭了,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于是那看门的老大爷就借着对面成教学院楼里的灯光找蜡烛。突然,他感觉背后凉风生起,一团黑乎乎的似人非人的影子夺门而出,钻进西面的灌木丛里就不见了。
那大爷以为是小偷,于是就大喊“站住”就追了出去,结果冷不妨脚下一绊,竟摔在了地下,他抬起头看着那黑影一纵一纵地远去在灌木里,就没了踪影。大爷心生奇怪——因为那灌木并不密集,只是一排而已,灌木后面就是一片并不算大的空旷的草地,草地的西面则是学校的铁栅栏墙。墙外则是曙光路,但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,如果那人往那边跑了,能跑去哪呢?
反正谁也不知道,大爷当时也没多想,只觉得摔得浑身都疼,追人也追不见,于是就爬起来往楼里走。
这时楼里的灯竟又突然亮起来了。
以上这件事,有一次我们寝室的人和大爷打扑克的时候又问过他。开始大爷闭口不提,后来禁不住我们的软磨硬靠,还是告诉了我们。不过他说得更加神神秘秘,害得我们几个毛骨悚然了一晚上。当我们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的时候,他说没看见脸长什么样,只是模糊记得他的个头比成人要矮一些,行动极快,还一纵一纵地跳着行走。
和大爷打完扑克的那天晚上,我们寝室哥几个开始讨论这个事,越说越觉得蹊跷。且不说那人长什么样、怎么消失的,单说断电这件事就解释不清,我们住的41斋前面就是学校的变电室。而且据大爷讲,当天晚上旁边40斋的灯一直亮着,要知道他们楼可适和我们共用一根线啊。还有,断电之后又重新来电,这就说明肯定是有人在操纵的,而那人是跑出去以后又重新来了电,那么,又是谁在操纵这个开关呢……
好像有些扯远了,我们再回到那个黑影消失的那排灌木吧。如果你是天大的,可以去看看,在41斋西面的那排灌木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,直接就是一小片草坪,草坪西侧还是那面铁栅栏墙。至于学校为什么拔了那排灌木,我这里也没有确切的解释,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,那就是,我们寝室的哥几个曾经向学校反映过那天晚上发生过的奇异事件,但是遗憾的是,学校并没有作出及时的反应,直到有一天,又发生了另一件事。
还是和这排灌木有关系的事,从那以后,那排灌木就被连根拔掉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窄窄的石板(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)。而那石板也据说是有来头的,不是说石板本身,而是石板下边压的东西……
不一会我们就玩得热火朝天,全然忘记了时间,只感觉屋子里的灯光越发耀眼——其实那不是灯光变得更亮,而是外面更黑的缘故。一转眼打了两轮,一看表,竟然已经是下半夜了。
有一个女生玩着玩着突然说要去洗手间,阿龙立即说就去我们隔壁的洗手间吧,反正现在学校放假,也没有什么人。我们几个连声附和,都说没问题,大冬天的,谁下半夜跑去上厕所啊。
于是那女生拉着一个另女生说,你陪我一起(女生都有找人陪厕的习惯,大家都知道的,况且是大黑天)啊。谁知阿龙突然来了句,我陪你去吧,去男厕让女生陪多不好啊!那女生没说话,有点害羞地站起来,快步走了出去,阿龙心领神会就跟了出去,我们几个男女在寝室里偷笑,因为我们都知道,阿龙一直在追那女生呢。
借着走廊忽明忽暗的昏黄的灯光,两人一前一后就出了门,往走廊尽头的男厕所走去。
我和老大、胖子偷偷扒着门往外看,看见厕所门口站着阿龙一个人,正在点一根烟,没注意到我们在偷看他,估计那女生已经在厕所里面了。我们又轻轻合上门,窃笑着,想着他们回来以后用什么话题让他们难堪。
结果没到一分钟,就听见劈里啪啦的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,往我们寝室这边急急地传过来,像是有谁跑得很急的样子,转而没过两秒,拖鞋的声音没有了,只听见咚咚地撞击地面的声音,一声紧比一声地传过来。我和老大一对眼,感觉不对劲,刚要开门看了究竟,只见咣当一声寝室门被推开了,阿龙用胳膊斜夹着那女生闯进来,手中的烟早不知道掉哪去了,连拖鞋都跑掉了。
我们三个男的忽地一声站起来,刚要问个究竟,只听阿龙绿着一张怪脸,哆哆嗦嗦地说:“不是人。”
阿龙的一句“不是人”,当时就把我们几个说得头发都直起来了,要知道,阿龙平时总说说笑笑的,晚上还经常给我们放《张震讲故事》,胆子还挺大的,看到他那天晚上那狰狞的表情,我们每个人都感觉汗毛孔在往外渗冷汗。
这时,我身边一个小女生突然大喊了一声“快关门!”给我吓得腾地跳起来,上去一脚就把门蹬上了,然后飞快地把门插上。
阿龙一直就站在那没动,刚才上厕所的那个女孩子一直在他腋下夹着,闭着眼睛大口喘气,嘴唇都白了,感觉就好像是快要死的样子。我们几个赶紧把她从阿龙身上拉下来,平放在床上,死死按住她的人中穴位好久一阵,她的眼睛才慢慢张开了,开口第一句话是:“不是……不像是人……”
这时我转过头看阿龙,他正在哆哆嗦嗦地倒水,连水壶都拿不稳了,我赶紧一步跨上去,接过水壶,给他倒了半饭缸的热水,他咕咚咕咚几下喝下去了,洒在了胸前许多好像也浑然不知。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副吓人的面孔,以为他被什么附身了,生怕他突然暴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!
大概过了几分钟,两个人都好了些了,大家这才停下来。我们手足无措地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但谁也不敢问什么。
这时阿龙突然大声喊:“窗帘!快拉上窗帘!”
可是窗帘一直就是拉上的。于是我壮着胆说了一句:“已经是拉上的了,阿龙。”
话音刚落,阿龙竟又提声大喊:“拉开窗帘!看外边有没有东西!”——话音里居然带着哭腔了。
阿龙这一喊,我登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,外面的夜风呼啸地刮着,好像阵阵野兽的啸叫,偶尔从窗口钻进来的几绺风鼓着窗帘一动一动的,被他这么一说,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似的。
他这么一喊,谁也不动了,过了几秒,老大突然腾地站起身来,把手伸进长桌的桌洞里一阵乱掏,摸出一把张小泉牌的折叠刀,嘴里恶狠狠地说一声“我C他M的,到底什么玩意”,就直奔窗口而去,哗啦一声拉开窗帘。我们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后一缩,只见窗外黑漆漆一片,什么都没有。老大又贴在玻璃上往外仔细看了看,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。老大一伸手又拉上窗帘,转过头来问阿龙,到底怎么回事?
阿龙这时才缓过神来,点上一根烟,坐到躺着的那女生旁边,说,刚才她在里边上厕所,我在外边等,突然她捂着嘴飞快跑出来,撞到我身上,说有鬼……
正说到这,那女孩突然捂住脸说,别说了好不好!我很怕!阿龙赶忙伸过手攥住她,说,这么多人在,别怕别怕……
老大在旁边握着刀一直没放手,急着问,别怕,这么多人呢!到底怎么了快说!
阿龙又接着说,“她说有鬼,我说别怕,不可能的,你看见什么了?她就说她从窗口往楼下看,借着昏黄的路灯,看见一团黑影在楼下的那排灌木上跳上跳下的。我说我不信,就要硬拉她进去看看……
她死活也不走到窗边,我就自己从窗口往下看,看见一个黑影在窜上窜下的,动作很轻快,灌木动也不动,就在我盯着看的时候,那个黑影突然往上窜起来很高,好像弹起来一样,大概有两米那么高,我吓了一跳,刚想转身走……
只见阿龙脸色铁青,我们谁也没说话,只用眼盯着胖子,生怕跟着进来别的东西。
“怎么了怎么了?!”胖子好像被看蒙了,瞪着眼睛大声问我们几个。
阿龙只顾拿过烟来自己闷头抽着,一声也不吭,老大用他那把张小泉折叠刀一下一下用力戳在木头桌子上,皱着眉头也不言语。我刚想开口说说情况,阿龙突然抬起头问胖子:“你刚才说我拖鞋在哪?”
“在门口啊,怎么了?”胖子一脸的不解。
“两只都在门口?”
“是啊,我CAO!到底怎么了!快说啊! ”
阿龙这时慢慢把头转向我,一字一顿地说:“刚才我跑到半路的时候鞋就掉了……”
我当时他MA的最烦阿龙那种语气,半死不活的,冷森森的,我只感觉冷汗在一个劲儿往外冒。
我咬了咬牙定了定神,对胖子说:“你听好……刚才阿龙陪小茜去厕所的时候……遇见鬼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那四个女生齐声尖叫,死死搂在一起,然后哭作一团。老大这时大吼一声:“都别哭!哭有什么用!赶紧把这双拖鞋踢出去!真他妈犯邪!”说着他就一把拽开了门,用脚把阿龙的两只拖鞋拨了出去,然后抡圆了腿使劲那么一脚,那两只鞋蹭着地面就朝厕所的方向飞过去了。
老大这时又咣当把门关上,看了阿龙一眼,说,“你没意见吧?”阿龙只顾闷头抽他的烟,好像八辈子没捞着烟抽了一样。
这里又不得不说说老大。他家在湖北农村,从小就走惯了夜路,胆子特大,听《张震讲故事》的时候经常能乐得出声来。通常情况是,在我们都吓得要死的时候,他突然来上一声冷笑,让我们每个都感觉荆芒在背,如坐针毡。
有一次我们问老大,你是怎么那么大胆的,受过什么训练没有?结果他告诉我们,他上小学的时候,放学路上都要经过一堆乱坟冈子,那时候他们几个小孩就经常结伴去偷人家坟上的小碗小碟什么的,偷完了也不拿回家用,就一路上随手玩着玩着打碎了。如果遇着哪家坟头石碑上镶着金玉什么值钱的东西,他们几个就想方设法给撬下来,撬不下来的就把石碑打碎了再往下抠……
我们也问过他,有没有特别害怕的东西,他想了好一阵,最后说,他有一天自己放学走夜路,路过那片乱坟冈子时,看见几个人影在飘来飘去的,他那时候也挺害怕,就扯嗓子喊了一声,结果一声出去后,那几个人就忽地钻进地下不见了,第二天村里人说有几个坟头被挖了,里面的尸骨都没了……他说那算是他比较害怕的经历。
好了,书归正转,还是继续说那天晚上的事。
老大重新把门关上的时候,屋子里9个人面面相觑着,好像要把对方看出来是鬼才算完。老大握着“张小泉”,门神一样靠在门上,环视了一下四周惊恐的我们,嘴里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,过了几秒钟,突然来一句:“好,刚好9个人,一个也不少。”
大家没敢松气,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老大两手一拢,把刀合上,说一句:“我看今天谁也别走了,一起等到天亮再一起行动吧。”
这无异是一句废话——谁敢走?
北方的冬天,夜通常比较长,我们那晚从凌晨4点多一直坐到凌晨7点,外面的天才放得老大——如果算上我们打扑克的时间,我们差不多已经坐了10个钟头了。这期间没人敢说一句“上厕所”——虽然大家都喝了不少水压惊,大家甚至话都没说几句,只是互相时不时诡异地对望几眼,然后眼巴巴地等待天明。
第二天正月初八,是个周六,天放亮后不久,周围寝室早来的人都还在睡懒觉,那4个女生中说要回去宿舍,于是我们便把她们送了回去。
阿龙这时也缓过劲来了,毕竟大白天的太阳光是可以壮壮胆的。于是阿龙就跟老大说,“走,咱俩送她们。”于是他一拉门就先走了出去,就在他一拉门的那一刹那,两个黑色的东西从门楣上劈里啪啦落了下来,阿龙当时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,我们几个男生抢上前去一看,原来是阿龙的那双拖鞋!后面几个女生这时候也凑上来,问怎么了,怎么了?老大把身子一横,说:“没事!你们待会跟紧了我就行了!”
就在这时,胖子一把抓过阿龙的右手,大声说,阿龙你的手怎么出血了?
我们几个又回头看阿龙,只见他的右手虎口在往外哗哗淌血,阿龙张开嘴含上去一抿,发现了挺深一道口子,正当我们几个要把阿龙扶起来包扎的时候,阿龙把嘴移开,用他那只受伤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门上说: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
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,只见门的正中央,竟拼着四条血线——之所以说是“拼”着,是因为四条血线排列的很有规律,首尾相接地围成一圈,每条血线又稍微延伸出一截——就好像是四排麻将摆好后的样子——合起来看,好像是一个异化的“口”字。
阿龙索性挣脱了我们扶他的手,一屁股坐在了门前,头发蓬乱,目光呆滞,神情阴郁,口中喃喃自语:“和我干上了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是我……”
我和胖子感觉不对,赶紧将阿龙从地上拉起来,一直拉到床上坐着,阿龙好像瘫了一样,一点劲也使不上,把我和胖子累得够呛。胖子拿过阿龙的毛巾来,一边给他擦一边拍着他的脸说:“阿龙!阿龙!你没事吧?!兄弟们都在这呢!没事啊!”
周围那4个女生有一个开始哭出来了,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地,一转眼全在哭了,又不敢出大声,于是都使劲捂着嘴睁大眼睛哗哗地流眼泪,整个场面十分恐怖。屋子里都是惶恐无措的人,只有一个人还在保持着冷静,那就是老大。
老大手不离刀,当我们找他的时候,发现他正独自倚在暖气上,用刀子在窗台上面刻刻画画着什么。“老大,你干什么呢?”胖子走过去一边问一边看。他突然转过身,用刀尖点着胖子迎面而来的胸,给胖子吓了一跳!
“我CAO!老大你干什么?!”
“别动!你过来!我跟你们讲!”老大边说边用刀子在胖子胸前划了一个“口”字。一刀一刀下去,好像凌迟剜肉——刀子虽然没割进肉里,但是胖子已经在打颤了。
“老大……我CAO……有话你就说好不好……”
老大画完一个“口”,又在“口”的外面写了一个“门”字,画完后合上刀子,抬头看看安子,又转头看了看我们,慢慢说道:“门中有口,是个‘问’字……问谁?问什么?”
一时间我们都僵在那里,好像是突然有了什么线索,但是线索好像又立刻中断了——问?我们确实想问,可是向谁问?难道我们身边有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?
一屋子人互相端详着,女生渐渐止住泪水,好像心里有了些寄托。可是几秒过去,大家又都一齐泄了气——谁也不知道问谁去。
老大低着眉头转了转眼睛,也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出来,于是就说:“今天就这样吧……走一步算一步,现在还不知道问谁……我觉得那个东西应该是没有恶意的,不然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阿龙突然在一旁高声叫起来了:“不是问!不是问!门里有口!不能说!谁都不能说!”
我和胖子一对视,不解,又转头看着阿龙。
“什么玩意?”老大边说走过来坐在阿龙旁边。
阿龙好像疯了一样,把眼前的所有人都指了一遍,边指边大声喊:“你、你、你、你,还有你……有一个算一个!昨天晚上的事千万不要说!谁都不要说!千万别说!门里有口!意思就是要口关在门里!谁也别在外面说!明白我了吗?明白我了吗?就当为了我好不好啊!啊!……”
阿龙说到最后,突然特别凄惨特别可怜的呜呜哭出来了,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撕拉扯拽着——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动作,好像疯了一样。我们几个赶紧过去把阿龙的手掰开,一边掰一边喊:“阿龙阿龙!你振作点!你这样搞得大家都不好受!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!你先松手!阿龙!松手!”
阿龙颤抖着把手从头上移开,以手掩面,落涕无声,早上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好像突然间暗淡了下来,气氛显得有些悲凉。
老大也兀自摇摇头,没话可说。好像事情真的是针对阿龙发生的,又好像不是,但是除了阿龙之外的我们8个人,心中都有一点点自私的念头,那就是,感觉这件事情并不会对所有人都造成伤害,起码到目前为止,可怕的结果只应验在了阿龙一个人的身上。
又过了一会,阿龙总算是安静下来了,躬着腰咬着牙,一声不响地缩在床头,全然没了之前的神采。老大转过头对大家说:“那么就这样,谁也不许往外说!对谁也不许说!谁说谁就是在害阿龙!”
大家都默默地点头,时间也不早了,几位女生这时站起来安慰了阿龙几句,就走出去了,老大和我把她们一直送到26斋楼下,然后又回到423寝室。
阿龙的那双拖鞋还在门口,我看了一眼没敢动,老大不声不响地一弯腰捡了起来,顺着寝室的窗口就扔了下去。只听啪啪两声,两只拖鞋落地了。
老大又回转身来拽过一长条卫生纸,缠在手里,把门上的血迹擦干净了,然后又擦了擦手,开了窗,把废纸扔到楼下。这时寝室兄弟4个都觉得很困了,要睡觉,于是就爬上床各自睡过去了。阿龙萎靡地倚在床头,一直闭着眼睛。“来阿龙,你也睡吧,人有精神就会好些了。”我一边说着,一边和老大把阿龙扶在床上躺好。阿龙刚一躺下就睡着了,什么表情也没有,眼角还挂着刚才嚎啕大哭的眼泪。我和老大对视了一眼,摇摇头也各自睡去了,我检查了一下门锁,确认锁好了,我这才爬到阿龙的上铺去躺好。
那一觉好像很长,感觉浑身好像散架了一样,平时睡在下铺的阿龙半夜总是爱翻身,呼隆呼隆的,他这一回却睡得很死,一动也不动。
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我在梦中感觉周围有声响,我迷迷糊糊地扒着床沿往下看,却见是阿龙在挨个暖壶找水。
我说:“阿龙,你干吗?”
阿龙说:“我渴了,找水。”
他找到了仅有的一些水,倒在自己的不锈钢饭缸里,贪婪地一饮而尽,然后好像还不过瘾,又继续找水。
我说:“阿龙,你不会发烧了吧?”
阿龙停了下来,倒出一只手摸摸额头,看看我说:“好像有点。”我爬下床来,从箱子里翻出体温计来,说:“你先夹上,我给你找点药。”
过了五分钟我把体温计拿出来了。阿龙是真的发烧了,而且烧得厉害,那水银柱的最高处指着39和40的中间,好像还有往上涨的趋势。我赶紧拿出两片扑热息痛先让阿龙生吞下了,然后和他说:“今天下午还不退烧的话,就去医院打吊瓶吧。”他说好。结果两片扑热息痛根本就没效果,我又让他吃了两片,这回体温才稍稍降了下来。
结果到了傍晚,阿龙又开始烧起来了,我和老大、胖子决定打辆车,陪阿龙去医科大学打吊瓶去。
我们几个穿好冬装就往外赶,生怕阿龙被烧坏了。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出了西门,老大、胖子和我简直像三个保镖一样,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情况。结果在医院门口,却发现小茜也被她寝室的两个女生搀着来医院,原来她也发烧了。到了医院挂了号,看了专家门诊,医生给阿龙和小茜一人开了两个吊瓶,分两天打完。我们几个就又到输液室坐下来,看着护士给他们俩输液,看着药液一滴一滴地落下来,大家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。
输液输了一个小时才完,于是那天晚上回去的挺晚,阿龙和小茜打完吊瓶后都退了烧,精神比凌晨的时候好了很多,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块心病,这“病根”一日不除,这病就难得痊愈。
晚上大家都没顾上吃饭,这回去后都饿了。于是,我们开始那电热锅煮西红柿打卤面。阿龙一天没吃饭,更饿坏了,于是自己也拿出包方便面放在饭缸里煮起来。风卷残云过后,阿龙喝干最后的汤底,突然要去上厕所了。他肯定是觉得怕了,想找个人去,又不好意思明说,于是来一句:“有没有想去厕所的?”
老大看了他一眼,猜出了他的心思,从床上翻下来,说:“走吧,一起去。”所以说这寝室里还是得有个胆大的,否则有些事情确实是摆不平的。
不一会他们就回来了,看看他俩也没什么异举,于是我拍拍阿龙肩膀说:“好啦!没事啦!”谁知阿龙摇了摇头小声说:“刚才我们去的是三楼厕所,四楼厕所以后谁都不要去了,真的。”
他这一句话,点醒了屋子里每一个人——原来连老大也是怕的了!我们的水房和厕所是连在一起的。厕所里左右各有三个大便池,每个便池外边有木头门,门上N年前刷的不黄不白的油漆已经快掉光了,木头门的下端刚好与地面卡在一条水平线上,因此木门靠下的地方经常浸水,已经腐烂发黑长霉,假如门一关上,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的。
我要说的下一件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地方,不幸的是,这件事又发生在阿龙的身上。
周六晚上相安无事,每个人也都很累了,于是睡的也挺好。第二天早上大家起来后,拿着脸盆纷纷往三楼水房走,看得对面寝室的几个哥们非常不解。
“你们这是去哪啊?”
“啊?哦!去三楼,三楼水流大。”
我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,生怕走漏了风声,又连累了自己。于是一行4个人齐刷刷地在三楼排队等水龙头,当然老大也在其内。
当天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雪,鹅毛一般大的雪花,在没有一丝风的吹动下,从高空中缓缓飘下来,煞是好看。阿龙这时说要去打吊瓶去了,我们说要培他一起去,他说已经没事了,不用陪,于是自己穿上衣服戴上手套就出去了。
经过了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,我们都多多少少感觉事情已经过去了,心情也就渐渐放松下来了,寝室渐渐也有了些过去的生气。我们打电话到26斋问了问各位女生,尤其是小茜的情况,大家也还都可以,因为毕竟大家都没看到过那个东西——其实我猜就连小茜当时也是没大看清楚,只是被阿龙一路拽着跑了才吓出病的。
眼看着时间过了9点了,阿龙还没回来,我就给阿龙打了一个电话,问他在哪。阿龙接起来电话告诉我,他在天南街选碟呢,再吃点东西,晚点回来。我说好的,也没说什么“注意安全”之类晦气的话,只告诉他早点回来,晚上打扑克,就挂掉了电话。
又过了一个多小时,快10点半了,宿舍楼要封门了,还没见他回,我就又给他打电话。结果阿龙关机了。
我决定下去找阿龙,胖子和老大也要跟我一起下去——我们四个关系比较铁。我们三个胡乱穿了些衣服就往下跑,和看门的老大爷先打了招呼,可能会晚点回来,然后就冲出了大门。
刚一出门,就看见一团黑影在前面的灌木周围一起一伏的,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,使劲一跺台阶停住了,和后面赶来的胖子和老大撞在了一起,我刚要控制不住自己喊出来了,胖子这时候朝前面喊一声:“阿龙!你在干嘛呢!”
我定睛一看,大松一口气,在前面灌木里忙活的,果真是阿龙,他手里拿着个长长的什么东西,拄在地上看着我们,不说话。胖子边喊边跑了过去,我和老大两个也跟着跑了过去。
鹅毛大雪一直下着,我看不清阿龙的表情。跑过去才看清楚,原来阿龙正拄着一把铁锨,他身边的土已经被翻动,点点黑色溅在周围洁白的雪上,像是鲜红的血滴洒在洁白的丝绢上。阿龙的身后,一株灌木已经被连根掘出,横在一边。
“阿龙!你……你疯了?!”我第一次听见老大这么大声喊起来。
阿龙很坚决地一笑,说,“哼,我可不怕,谁也别拦我!”
“阿龙!你是不是真疯了!跟我们回去!”
“把铁锨扔了!赶紧的!扔了!”
阿龙不依我们,和我们撕扯了半天,终于被我们几个制服了,胖子抢过铁锨,像投标枪一样把它扔到对面的石墙根下,然后我们三个推搡着阿龙就跑回了寝室。
回去的楼梯上,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,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完了完了!不知道今天晚上是不是又要出事了!
我扭头偷偷看眼老大,他的两股眉毛已经拧在一起了。
回到寝室,阿龙拍着肩膀上的雪也不说话,像没事儿人一样,我、老大、胖子谁也不说话,以免又在寝室里引起恐慌,我们只希望自己真的是多虑了,或者说,希望那东西放我们一马。
于是我们几个也装得像没事一样,就准备爬上床睡觉了,就在这时候,阿龙突然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前胸,一只手使劲掐住自己的脖子!
阿龙掐住自己的脖子,舌头却没伸出来,窝在嘴里,过了一会,腮帮子鼓起来了,然后又马上消了下去,紧接着又鼓了起来,就像一只青蛙!
我一看不好,朝阿龙的后背摩挲了几把,说:有什么感觉?啊?现在你想怎么样?!
阿龙左手勒着脖子,右手拨浪鼓一样不停摆手,眉头紧皱,双眼睁大了往外突出,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,但是看得出他非常痛苦!
就在这时,突然阿龙“恩”地闷吼一声,捂着嘴就奔了出去!
我见状不好,立刻跟着奔了出去,他在前面跑,我在后面追,转眼间我俩一前一后就来到了四楼厕所——也顾不得害怕了。阿龙猛地推开左手边的第一个便间的门,“嗷”地一声就吐开了。
刚开始吐的是一点点食物残渣,但是很少,看得出阿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,接着就是干呕,嘴含成一个桶形,舌头伸出来很长很长,身体动辄一抽一抽地往前顶,但是就是吐不出来东西。我在旁边使劲拍着阿龙的后背,让他尽量吐出来,以为吐出来就会好些了,但是这样过了几分钟,阿龙依旧保持着干呕的那个姿势,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。
我说阿龙,不能吐就别吐了,咱们去水池漱漱口吧。
阿龙吐得眼泪都出来了,用力摇了一下头,接着身体又一阵抽搐,头向前一冲,啪地一声吐出一摊东西来……那是一摊绿色的东西,随着胃液还是什么的一起吐在了便池里,黏糊糊的!我的第一反应是,完了!难道吐出苦胆了?!我就把阿龙扶起来,准备背着他往外走,结果一看阿龙的表情,却好像不是痛苦,反而是舒服许多了的,我就问阿龙:“感觉还难受吗?”
阿龙抿了抿嘴,嘴上还挂了许多黏糊糊的胃液,张开煞白的嘴唇说:“好……好多了……”
我说,“走,先去漱漱口去。”
我刚要走,余光却见便池里有东西在动,我虽然惊恐却不得不转头一看,竟发现是那些绿色的东西,在黏液里面跳动!
我当时腿就软了,两只手立马就没了力气,根本扶不住阿龙,他倚在便间的门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气,对眼前这一切还浑然不觉!
我眼见着那些东西一个一个从黏液里面钻出来,一纵一纵地弹跳着,最后汇成一个椭圆的形状,顺着黏液滑进了黑忽忽的下水道里!
那个椭圆的形状,两头还稍有些尖,我后来想了很久,觉得那应该是一片叶子的形状——就像会宿舍楼前那些灌木的叶子一样!
这时寝室其他人都披着衣服赶来了,老大冲在最前,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,老大扶了我一把,我说:我没事,你们快把阿龙扶回去,他刚才吐了——我死活没敢说我刚才看到的东西!
到了寝室,我赶紧先吃了两片扑热息痛,以免发烧。我这人受不得大的刺激,一刺激就得发烧。阿龙被拉去洗漱完毕后,也上床睡觉了。
我独自一个人躺在上铺,盖着鸭绒被还是觉得身体由内而外的发寒,我甚至怀疑我要是不讲出来的话,今晚是不是就得死去!
“老大……老大?”大家睡下一阵后,我偷偷爬到老大的床上(老大和我一样也是上铺,和我床尾相接),我试着慢慢推醒他。“嗯……嗯?”老大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。
“是我啊是我,今晚我能跟你睡不?”
“……什么毛病?”
“我给你讲些事……刚才就我一个人看见的。”
我就把刚才见到的东西讲了一遍。
老大听完以后,竟然缩进被里。我说:“给我点地方,我坐着怪冷的。”老大就给我让出半个床位。
老大在黑暗中半晌不说话,过了一会突然说:“我以前也在老家听说过一个类似的事……你知道,我爹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,不能动人家坟头上的树……你听说过没有?”
我说:“没有,到底怎么回事,快讲!”
他说:“以前有个人去我们村外的坟岗子盗墓,大黑天的在坟堆里乱转,结果把一个坟头旁边的一棵小树给弄折了……你知道这树是什么意思吧?就是下葬的时候栽下的,寓意就是这个故去的人可以在灵间和这个世界上的生者一起存在……实际上这树就代表这那个故去的人……”
我说:“那后来呢?那个盗墓的怎么样了?老大说:那个盗墓的是我们邻村的,后来过了几天,我们村有人去他们村相亲的时候,听说那个人已经死了,死前也是吐个不停……嘴里还咬着一截树皮……
我好像被电击一样打了个哆嗦,压低了声音颤着说:“那……阿龙……那阿龙他?!”
老大说:“不知道,今天晚上看到他挖灌木的时候,我就已经觉得要坏事了……”
“那阿龙是不是没救了?啊?!”我压低了声音尽量不喊出来——阿龙正躺在下铺,已经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了!更让我心悸的是,阿龙自己对这一切还都完全不知情!
“阿龙没救了吗?啊?你是这意思吗?啊?!”我伸出手攥紧老大的肩膀,好像要捏出水来——我不能接受一个兄弟就这样好端端的没了!他只是挖了一棵树而已!
老大沉思几秒,对我说,“明天是周日,我带你去找我一个朋友,是我老乡,就咱俩去,绝对不能告诉阿龙。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救,但事到临头,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,什么都得试试了!”
我说:“什么意思?”
老大说:“先睡吧,明天再给你讲,怕讲完你又不睡了。”
我说:“你快说说啊!我怎么睡得着!”
老大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,说:“笔仙你应该请过吧?”
我说:“笔仙?玩过,怎么了?”
老大黑暗中恶狠狠瞪我一眼,说:“是‘请’!要说‘请’!”
我心里一阵发毛,只见老大发了一个短信,然后就顾自转头睡去,我也只好拉过被角,磨磨蹭蹭地入了梦。
一夜无话。第二日一大早我和老大就起来了,洗漱完毕后,老大跑到阿龙的桌子里翻来找去,终于找到一把梳子,然后用塑料带小心翼翼地包好,放在口袋里,我俩趁着天未明就出了门。
我说:“去哪?”
他说:“你跟着我就行了,到了别乱说话,我说什么你做什么。”
我说:“你那兄弟也在天津上学么?”
他说:“不是兄弟,是个女的……”
我四下打量她的家——没有客厅,连接大门和卧室的是一条窄窄的走廊,走廊里胡乱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,光线很暗,看不清楚是什么,走过走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卧室,光线也比较暗,窗户被前面的一个楼挡住了。卧室里一张床、一张写字台、一把椅子,再加上一个衣柜,再没有别的东西了。
她啪的一声打开写字台上的台灯,说声“坐”。老大和我看看就一把椅子,不知道该坐哪儿,也就没有坐。我们正尴尬着,这时那女人突然两手抓住写字台的两角,忽地一下抬起来,然后轻巧地转半个身体,又轻轻将桌子放在床的旁边。大气也不喘一下。
我心想,这个人真是不得了,汗也下来了,但心里倒安稳了许多。我的直觉告诉我,或许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,那个能够救阿龙一命的人。
我和老大在床边坐下,那女人也扯过椅子坐定。
“什么事?大半夜的发短信干吗?”那女人先开了口,声如洪钟。
“是这样,我们寝室一个兄弟出麻烦了,今天还得麻烦您来请请笔仙,给他算算凶吉。”接着老大就把阿龙一番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。
“嗯……我就知道有事。带烟没有?”她冲着老大问了一句。
“哦!有有!”老大殷勤地掏出一盒新烟,双手递过去。
那女人熟练地拆开烟盒,取了两支并在一起叼在嘴里,从兜里摸出火机打着。只见两簇火星在她粗糙的面庞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。
那女人吸完两支烟,用手指拈灭烟头,然后闭了眼睛,屋子里突然非常安静。我看了看老大,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。过了一会她突然睁开眼睛,目光炯炯好似喷火一般,大声说,把东西拿来!
老大“哎”了一声,立马从兜里掏出阿龙的那把梳子。
那女人把手伸进上衣的贴身口袋里,取出老粗的一支铅笔来,大概有两个拇指那么粗,铅笔的外皮粗糙的很,好像松树皮一般,中间的铅心足有蒜苔那么粗!然后她拿过阿龙的那把梳子,从上面抹下几缕头发来。
“东西不会错吧?”那女人一边问,一边烧阿龙的头发。
“不会错,不会错!梳子就是他自己用的。”老大赶紧回答。
那女人把阿龙的头发取了三根,烧成灰后,又用一个折叠的纸片把头发灰倒进铅笔尾端的一个槽里,然后摇晃了几下铅笔,最后用锡纸封住槽顶。这时她又同时点着两根烟,叼在嘴里,双手合十捧着那支笔,放在额前,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……
我开始有点紧张了——我不是怕这个女人,我觉得她虽然挺凶,但是很善意,让我担心的是——阿龙的命运,一会就将反映在她的笔下了,那将会是怎样的呢?
过了一会,她又突然睁开眼睛:“我只可算凶吉,不可左右结果——听天由命吧!你们谁来?”
我和老大都松开手,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图案不得要领。那女人把纸翻过来,迎着台灯的光线看了一会,然后就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钵(不知道是不是银质的),钵里面是厚厚一层纸灰。那女人就开始烧刚才那张纸。
看得我和老大面面相觑,我记着老大告诫我的话,于是没敢放声,老大却忍不住急的来一句:“解得怎么样?”
那女人松了一口气,好像一副很累的样子,把铅笔末端的锡纸拨开,把头发灰也一起倒进银钵里,淡淡地说一句:“死可免,伤不可免……和我刚才看到的一样。”
“怎么叫‘伤不可免’?阿龙会受什么伤?”我忍不住也问了一句。
“到时便知,何必问我,一切自有天命。”那女人轻轻地说,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。
“那您可以解释一下刚才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吗?我们真的很担心阿龙的安全!”我急着继续问她。
“解释?”她凌厉地扫了我一眼:“这就是解释!”
老大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,意思不让我继续说话,我只好闭了嘴。
这时老大拉着我起身,对她说:“那谢谢您了,我看我们这就告辞了吧,打扰您一早上,真不好意思。”
那女人点了点头没言语,懒散地躺在椅子上,说:“梳子拿走,烟也拿走,我平时不抽……门不用关,我的门从来不关……”
走出她的房门,我们照来时的样子把门虚掩上,就快步下了楼。
我对老大说:“刚才她说的好几个地方我没懂。”
“哪?”
“她刚才说,笔画出来的和她看到的一样……她说她看到的是什么?”
“她和我们不同——人有三目你懂不?她已经开了天目,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东西,刚才她拿着笔放在额间的时候,就是用天目在看,咱们肯定就不行。她每次一静坐一段时间天目就会随着打开……她是我们邻乡的,本来小时候还挺好看的,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疯疯癫癫的了,身体也变形了……再后来,有人就说她有特异功能了,谁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的,也都陆陆续续求她来做法事。现在在天津也没个工作,有时候摆地摊给人算算命……”
当时我并没有害怕,只是觉着这世界之大,何奇不有?以前总是听人说谁谁有特异功能了,并不确信,但这回总算是见到真人了。
我和老大看快到中午了,就打了辆车回。下了车后,在天大附属医院对面的小店吃了盘香辣肉丝和炝土豆丝。
“回去让阿龙提防着点。”老大边吃边说。
“恩。”我一边扒饭一边回应。
生死有命,贫富在天。我和老大都知道阿龙须遭一劫,但却都在心底侥幸地希望命运之神是否可以打个瞌睡,放过阿龙这一回?
然而,命运的交响曲是不会因为个半音符的走音而影响到它的主旋律。
阿龙遭劫的日子就要来到了。
我和老大回到寝室,却见阿龙还没起床,可能这几天的经历已让他疲惫不堪,他勾起身子,搂着被子蜷缩在床的一角微微颤抖,我心里一阵难受。
“阿龙,你吃点什么不?我去帮你买回来。”我对阿龙说。
阿龙一蹭一蹭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,目光毫无神采,眼睛周围乌黑一片,而且浮肿的厉害。他张了张干瘪的嘴唇,想说什么却又像是张不开嘴,最后吃力地摇了摇头。
我说:“我给你打一点稀粥回来吧,你这么虚下去身体受不了。”
阿龙惨淡地笑了笑,算是同意了,于是我拎着饭缸转身往外就走。
突然这时阿龙“恩……啊”地叫了一声,我连忙回头一看,他在招呼我。
我说:“想吃什么?”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没说出去吧。啊?”阿龙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。
我听后的一瞬间,心脏几乎快停止了跳动!我操!不好!事情已经说出去了!居然是我和老大干的!
我回避开阿龙的眼神,掩饰住内心的惶恐,冲他摇了摇头就慌忙走了出去。到了走廊我就给老大打电话,刚响了一声老大就按死了,紧接着从寝室夺门而出。
“你刚才听到了没?阿龙刚才和我说的你听到没?”
“听到了……怪我,怪我!我一急居然就忘了这回事!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?啊?”
“走走,出去!走远了再说。”
我俩快步走出去,后来是一路小跑,从41斋一直跑到学二食堂,打了一饭缸的稀粥,然后又顺原路快步往回走。
老大的眉头紧皱,我的心里扑通扑通乱跳!我们真怕自己会害了阿龙!如果阿龙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,这让我们以后怎样面对他!
回了寝室,我们把阿龙扶起来,看着他喝完一饭缸的粥后,我们又扶他躺好,并且告诉他哪也别动,一会回来找他。阿龙点点头说好,就又缩起身子,翻身睡过去了。
老大拍拍我,我俩飞快地闪了出去,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。出了门,老大就拿起他的手机,拨了个电话:“喂……哎是我!是我老大!坏事了坏事了!……我现在去你家说吧,一句话说不清楚!你得想个办法啊!……哎!我们马上过去!”
老大揣了手机,拉了我就往外面飞奔,我俩一直跑出西门,拦了辆出租车就跳了上去!
“去×××!快快快!”
一路风驰电掣——司机被我们催了不下二十次。下了车我俩就往楼上跑,一口起跑到四楼,直接拉开门,顶开门帘就撞进去,却见那女人黑塔一般耸立在门后,给我吓得差掉叫出声来!
“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完了!你得救救阿龙!都怪我!”老大顾不得擦汗,只是朝那女人大声喊着。
“我说过,死可免,伤不可免,我改变不了结果!”那女人喝道。
“我上次忘说了一件事!上次阿龙受伤的时候,门上有字!……”
接着老大就把有关“口”字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“为什么不早说!”那女人突然雷霆一般朝我们大吼,震得我俩鼓膜直响!
“你们都进来!”那女人大喝一声,扭身就进了卧室。
我俩只听见卧室里轰隆一声巨响,迈步看时,发现那写字台已经给我们摆在床边了。
我俩赶紧坐下,那女人拿出纸笔来递给老大,说:“你画!什么样的‘口’!”
老大几笔就画出来了一个“口”字,把纸倒过来给她看,那女人只看了一眼,便猛地咬了咬牙关,两腮的肉突起一大块。
“怎么了?是什么说法?”老大急得一头汗问。
“这个口是哪天画的?恩?快说!”那女人突然也急起来了回问老大。
老大被她这一喝问居然愣住了,眼神直勾勾的,嘴里说不出半个字。
我赶忙接过话来说:“就在前天早上!”
“几点?几点!”那女人急得直咬牙。?
“大概早上七八点……是不是老大?阿龙刚要出门手就出血了,然后就发现门上有血字了?”
“哦对对!”老大好像这才反应过来,赶紧应和着。
那女人看了看墙上那只滴答作响的老式挂钟,语速却缓了下来,但是一句话,让我和老大差点当时就哭出来。
“恐怕来不及了……”
“什么叫来不及?阿龙会出什么事?啊?求求你救救阿龙!”
“师傅求求你救救阿龙吧!我们求你了!求你了!”我和老大带着哭腔一直喊。
那女人摇了摇头,说:“我见过的事情比你们多,门上画血字的事情,是我第三次遇见……阿龙当时说的没错,这个字符的意思,不是要你们“问”,而是让你们不要外传——“问”和不要外传恰好是两个相反的意思,这是那东西给你们下的圈套,阿龙当时说中了,但是……遗憾的是,你们还是把它说破了……”
“说破了会怎么样?啊?”我俩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继续追问。
12个时辰,也就是24个小时以内,如果你们找我,还来得及,但是你们真的来晚了,我帮不了了……对了小涛,我们村里的张家娃子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?”
“啊?哪个张家娃子?”
“就是死的时候,嘴里还含一块树皮的那个。”
“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那个是不是?”我突然朝老大喊。
老大睁圆了眼睛看了看我没回答,又转头继续看着那女人讲。
那女人继续说:“你们都不知道,他是晚上死的,死的那天早上,他家门上也出现了一个口字,他也不识字,所以没当回事就给抹掉了,结果晚上就死了,嘴里还咬着一截树皮。”
现在想起来,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阿龙会吐出树叶来了。
女人接着说:“他家人觉得他死得蹊跷,所以要我给他做场法事,做法事的时候我就感觉门前阴气太重,于是就发现门上有血迹……这事多少年了我从没和他家人说起,因为不想他们家人受到牵连,不过现在张娃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,你和他们关系也是疏远,我和你们说起来也已经并无大碍。”
老大和我相顾一看,发现对方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。
这时我突然想起来阿龙的事还没有解决,于是就问她:“阿龙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出危险?出什么危险?”
那女人说:“如果按时辰来算的话,危险应该已出了,你们仔细想想,在血字出现后的12个时辰里,阿龙有什么不对劲没有?你们还没有和我说起过的?”
我和老大盯着对方的双眼一直看,似乎想想起什么,但是过了几秒种,我俩还是没想起来什么。
好像真的没有,如果24小时内没有出事的话,是不是就是说阿龙没事了?我俩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,继续问她。
“死可免,伤不可免,至于何伤,我这里也看不到,毕竟人鬼殊途。你们最好再仔细想想。”
我和老大又回忆了一遍:出现血线后不久,阿龙就发烧了,然后就去了医院打了吊针。第二天阿龙打完吊针回来后,就挖了灌木,被我们拉回寝室后阿龙就吐了,然后就是现在病殃殃的……难道发烧就是所谓的“出事”吗?可是阿龙现在已经不烧了啊!
到底阿龙会怎样?
“你们等等,我想想办法。”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,走到卧室地板的一角,蹲下来朝地板上猛地一拍,一小块地板吱嘎地掀开一个角,她伸出两手探进去,从里面掏出一个猩红色的四角木头盒子,外面裹着一层油纸。
我和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,只见她打开油纸,再把盒子盖拉开,盒子里面分成大小两个格间,大的格间里摆放着许多张黄色的小纸条,整齐地摞在一起,小的格间里放着一支精致的毛笔,然后毛笔旁边是一盏带盖子的陶瓷小碟,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。
那女人拿出两张黄色的小纸条,然后把陶瓷碟子放在纸的左首,毛笔放在右手,然后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开始静坐起来。
过了一会,她张开眼睛,右手执笔,左手打开小碟子,原来碟子里面盛着半碟子朱砂,她用笔尖在朱砂上搅动几下,笔尖上瞬间有了颜色,这时她又拿过一张黄色的纸条来,开始在上面写起了东西。
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粗人,但是写起东西来却很是漂亮。虽然我看不懂她写的到底是什么,但是笔在起承转接之间,就如同一条红鱼在游走,显得驾轻就熟,而且执笔的力度掌握得相当好,笔尖的毛束始终不破,饱时如满月,细时如新月,让我和老大看得啧啧称奇。
不一会,两张纸条写好了,那女人却又从木盒子靠下方的地方拉出来一个很小的暗抽屉,拿出三个石章来,饱蘸了朱砂后盖在纸条上,然后对我们说:可以了。
这时我们细看那两张纸条,上面勾画的图案并不相同,但是看了那两副图案后,只觉得犰劲中透着一股霸气,让人精神为之一振!
这时那女人说:“你们拿着这两道符回去,越快越好,一张贴在你们的门上,一张立刻让阿龙和水吞服——贴在门上的那张,要保证三日72小时之内不落地,阿龙便可得救。”
我和老大顿时大喜,心想终于找到了救命的法子了,于是赶紧拜谢后就急急地奔了出去!我们坐在出租车里,心里总算有了些底。老大抹了把脸上的汗说:“刚才我这汗真是出透了。”我听他这一说,抹了把脸,才发现自己也早已是汗如雨注。
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女师傅来,对了!不是还有两个符么!
“老大!把那两道符拿出来!快快!”
老大诈尸一样突然跳起来,匆忙摸向怀里面的口袋,打开油纸,取出两道符来。一道让我烧掉让阿龙服下,另一道他自己贴在了门上。
我哆哆嗦嗦地把符烧掉,把纸灰盛在油纸上,拿过阿龙的杯子,把他扶起来,一口灰一口水的咽了下去。
“阿龙,好了,你喝了就没事了。”我又把他扶下躺好,给他盖好被子。
转头看老大,他正在用胶水粘那道符,生怕那符掉了,在符的背面糊了厚厚一层。
“老大,你一定一定看着时间!72个小时,千万千万不能让符掉了!”
这时候老大又给那个女师傅打电话。
那边接起电话后,老大说:“师傅您好!是这样,刚才阿龙已经服下一道符了,另一道已经帖在门上,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?”
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,声音比较小。
老大又说:“阿龙刚才晕倒在厕所了!师傅……不知道该不该说……刚才我也见到了那个东西!”
我在一边听了,当时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!只听电话那边又不知道在说写什么。
老大一阵沉默后突然一阵惊呼:“晚了?怎么还是晚了?!不是说符可以压得住吗?”
我心头一阵惊悸,赶忙把耳朵凑到手机旁边一起听。
只听那女人说:“字出现后的12个时辰内,如果不出事,这符还有它的用处,过了12个时辰,我也真的没?”
“有办法?”
老大这时打断她说:“你为什么说是已经出了事了?刚才的事是血字出现后12个时辰以后发生的,你说的12时辰以内的事是什么?”
只听那边说:“别问我,我不知道。人鬼殊途,何来知晓。怕是阿龙发生过什么,他没有跟你们说起吧。”
我和老大一时没有言语,于是那边挂掉了电话。我们齐看阿龙,只见他面色发青,唇齿抖动。
我和老大感觉阿龙不对劲,于是赶紧过去,只见他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,汗流如注,浑身都湿透了!
我赶紧把阿龙拉起来背在背上,老大在后面托着他的两腿往上使劲顶了顶,然后我们关了门,就朝楼下疾步走去。打了一辆车,直奔医院就去。
到了医院挂了急诊,医生赶紧抢救,过了一会医生出来后说阿龙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。我们问阿龙是什么状况,医生说是心肺功能紊乱,问题比较严重。
然后医生就让我们去交押金5000元。可是那是5000啊?我们上哪弄去!
我和老大决定分头行动,我守在医院,让老大回去和学校那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借些钱——其实当时我之所以要留在医院,也是有一些私心的,因为我真怕回去以后看见老大说的那个什么东西!
于是老大就回去了,我要进去看看阿龙,医生说不可以。没办法,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等。
那时候已经是晚5点左右了。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,老大怀揣一沓钱出现了。
“哪来的钱?”
“老阎的,这B够意思!”
老阎是教他们课的一位老师,平时管他们挺严,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够意思!
交完押金,晚上阿龙就住在了医院里,医生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看他,没办法我和老大只好回到寝室。
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快9点了,寝室里只有胖子一个人在。
听见门响,胖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,问:“你们去干吗了?”
老大说:“阿龙住院了。”
“啊?阿龙怎么了?”胖子一把扔下手里的《工程力学》,猛地直起身子坐起来。
老大和我在他的床上坐下来,老大说:“今天四楼厕所出事了……这件事只能我们寝室几个知道,谁都不能外传,谁要是外传了,咱们几个就都得遭殃!”
“出什么事了?那东西又来了?什么时候?”胖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。?
“操他妈的……是大白天……被我看见了!”老大绷紧了脸说。
老大的一句“大白天被我撞上了”当时就把胖子噎住了,只见胖子的脸唰的一下子白到耳朵根,一句话也讲不出来,直是一个劲地往我俩跟前凑合。
老大说:“关好门……哎!小心门上那道符!别碰掉了!我跟你说,阿龙今天住院了,突然心肺功能紊乱,很严重,今天刚跟老阎借了钱把住院费垫上,现在他的情况很不好,这是第一件事。第二件事,近来发生的这些事,谁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!我不希望阿龙的情况变得更坏,我想兄弟们也一样!第三件事,很重要的一件,就是,阿龙病成这个样子,我觉得需要他家里人来这边看看他,明天我就跟班主任提议,让他联系阿龙的父母,等阿龙父母来这以后,我们谁都不要和他们说起那些事!”
“我会提前和阿龙说好,他也不会说出去!这些事,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!你们明白吗?”
老大一口气说完以后,胖子都目瞪口呆杵在那里,半天才眨巴一下眼,然后谁也不说话,只低下头,默默坐在身旁的椅子上。
“恩,下课了?来一起吃。今天我早上就跟班主任说了阿龙的事了,他上午联系了阿龙的父母,他们大概明后天就能从徐州过来。”
我说:“好,到时候他们来了再说。下午你们有课没有?我下午没课,想去看看阿龙。”
他们都说一起去。于是吃完饭,我们就去了天大医院。
护士允许我们探望15分钟,我们3个赶紧钻进了病房。病床上的阿龙非常憔悴消瘦,一夜之间,眼眶凹进去一块,脸上好像没剩多少肉了,看得我们几个都很难受。
老大走到床头,说:“阿龙,你爸你妈明后天就过来看你了,你别担心,配合大夫慢慢养着就行了,有事就打手机给我们几个。那个……阿龙,有个事要提前跟你说……”老大琢磨怎么说这话才好。
“什么事?”阿龙静静地看着他问,表情非常平静。
“你不能把这几天的事和你爸妈讲……你明白吗?说出去对谁都不好,谁都不能说,还记得吗?”说着老大画了个口字在自己掌心。
“恩……我明白……明白……这几天你们都好吧?”——阿龙还没忘问问我们。
“我们都挺好的,”我们3个一起凑上前来,有点诀别的气氛,感觉胖子差点就哭出来了。
我们几个和阿龙又闲话了几句,想尽量让阿龙高兴起来,可气氛始终是压抑的。15分钟转眼过去了,护士进来催了,没办法我们就走出去了,出门前又告诉阿龙,千万不能说那些事情,阿龙眨眨眼睛说好。
回去的车上,我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想法……
住在41斋的学生,也就是我寝室的这些哥们,都是入学就统一住在这栋楼里的,没的选择……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……说实话,我是想换个地方了……
“老大,我有点事,想跟你说说……”我突然拍了下老大的肩膀。
“恩?”老大转头看我。
我想……算了,等阿龙好的了吧……
阿龙的父母是赶第二天一早的火车来的,上午的时候,我们几个刚好没课,就在寝室里看会书。这时门“咚咚咚”敲响了,同时传来班主任的声音——“423,开门啊!”
胖子跳下床,把门打开,见班主任一个人站在门外。
“阿龙家长刚刚来了,在我办公室,你们现在有没有事?去说说情况?”
“走走!”老大跳下床来先穿上了鞋。我们跟着他几个鱼贯而出。
到了办公室,一推门进去,看见阿龙的妈妈哭得已经是个泪人了,阿龙爸爸坐在一边,默默地大口抽烟。
班主任介绍了一下,这是阿龙的父母,这是阿龙寝室的同学,阿龙当时的情况我也不清楚,是他们送阿龙去医院的。
“快带我们过去!现在就要看他!”阿龙父母两个显然已经急得不行了。
怕人多嘴杂说错话,于是只有我、老大、班主任,还有阿龙父母一共五个人挤了辆出租车去了医院。
阿龙妈妈一见阿龙就是大哭一通,他爸爸站在一边皱着眉头,然后突然把我们拉在一旁,到底怎么回事?
老大说:“也不知道怎么了,阿龙有一天突然发高烧不退,然后吐了一通,接着就越来越严重,我俩几个见不好,就跟老师借了钱,把阿龙送医院来了。”
“哦……谢谢你们俩。”说着,阿龙爸爸和我俩挨个握了握手说。然后他接着说:“就这么一个孩子,自己在外边,真是不放心……”
住院住了四五天的样子,阿龙终于出院了,精神还可以,只是看起来身体疲倦,医生说要加强营养。
阿龙他爸说要留下来陪阿龙几天,等身体好了再走。阿龙他妈就和他吵起来了,一定要给阿龙办退学,回徐州照顾。阿龙他爸说,这学校不好进,这退了以后,阿龙没个文凭怎么办,可阿龙他妈根本听不进去,直接就到办公室,要给阿龙办退学手续。
“……阿龙,退学手续办好了,明天一早咱就走,啊,回家养一段时间咱们再做打算。”阿龙冲她点点头。
说完,他妈又转过头来,对我们几个说,老师的钱我们已经还了,真是太谢谢你们这些小同学了!阿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好!
“哎,阿姨说哪去了,咱们跟阿龙都是兄弟。”
阿龙这时候突然一转脸偷偷哭了,搞得我们都挺难受。
这时候阿龙他爸突然说:“请问洗手间在哪,我要去一下。”
“喂?喂?!叔叔你们现在在哪?”
“在医院,昨天那个医院!”他爸好像还可以保持住清醒。
“好!你们等着!我们马上过去!”
边挂掉电话,我边拉起老大就跑,一口气跑到医院。
不过我们没有看见阿龙,阿龙正在急救室里面尚未脱险,门前的椅子上坐着他爸和他妈,他妈哭得一塌糊涂,边哭嚎边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,他爸低着头,把手绕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,我和老大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。
这时阿龙他妈拿出纸巾来擦眼泪,发现了我们站在那里,我们于是迎上前去叫了声“叔叔阿姨”,然后就问阿龙他爸:“阿龙又怎么了?”
他爸说:“昨天半夜阿龙突然发烧,后来我们想熬到早上再送他去医院,结果5点的时候他突然吐了,吐出些绿色的东西,我们就赶紧把他送来这了……”
我和老大感觉头皮一紧,背后冰凉。“绿色的东西?”老大赶紧问:“昨天你们晚上一直待在宾馆里吗?”
只见阿龙他爸低下头,两手手指交拢在一起放在鼻子下面,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半天,阿龙他爸才张了张嘴,刚想说什么,我突然间想起什么,于是大声喊了声:“停!先别说!”
他爸吓了一跳,打了一激灵然后看着我,老大也转头过来看,皱着眉头说:“怎么了?”
我凑过去,朝老大耳语几句。老大听完倒吸口凉气,嘴里碎碎念道:“哦是是!!真悬!真悬……”
阿龙他爸看得不解,怔怔地看着我俩不知道在干吗。这时我说:“叔叔,是这样!昨天晚上的事,可能就你们三个人知道!这就够了!你们千万千万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,这件事,知道的人越多,受牵连的也就越多,阿龙的病就越坏!所以您也不要向我们说起了!”
我通过系里,在27斋找了一个宿舍,准备哪天搬过去住。一切准备停当后,我决定和寝室几个哥们打个招呼,然后就搬走。
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,大家都没什么事,我在学校旁边的饭店订了个包间,把大家都叫了去。酒过三巡,我说:“这顿饭吃完以后,我恐怕就要离开41斋了,我真的怕了……希望兄弟们都别怪我……”
话没说完,胖子就说话了:“别说怪不怪的了,我现在也在考虑退不退学,太吓人了,还不能跟别人说,只能自己憋在心里……”
我俩这一人一句,搞得大家都很闷——其实谁不想走呢?只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。于是就一杯又一杯的闷酒,喝到最后的时候,大家互相都扶不住了。
我们6个晃晃悠悠地赶回去,走到楼下时,才发现不只是楼后的灌木,而且楼前的一大排灌木都被拔了。我们个个以酒壮胆,看了一眼也没在乎,就互相挽着上了楼。
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早上,和阿龙那次一样,还是早上。
前一天晚上喝的太多,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尿憋醒了,于是赶紧下了床,惺忪着两眼就往2楼厕所跑。那时候天还没怎么亮,2楼厕所的灯还是那个死样,黄不拉及的,我顾不上想太多,方便完了又赶紧往回跑,准备再睡个回笼觉。
跑到423门口的时候,我刚要开门,突然感觉耳朵后面好像有微风一凉,但是瞬间又什么感觉都消失了,好像只是一时的幻觉,我心里不禁打个寒战,猛地回头一看——却什么也没有。我又朝四周和头上看了看,确认什么也没有,才哆哆嗦嗦地开门,就在这时,感觉一小股热流顺着我的耳朵根就下来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只见一滴鲜红的血滴无声地滴在我的白色外套上!
我伸手往左边耳朵一摸,一股湿热的感觉传来,拿到眼前一看,一大把鲜血!我当时非常想大声喊,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喊不出来了,只觉得喉咙被噎住了一般!我当时也不敢回头,只是一个劲地推门。就在这时候,门突然自己开了,就着门开的一势,我赶紧连滚带爬进了寝室,喉咙才觉得得以宽松许多,只见胖子一边大力靠上门,一边给我拉起来,大喊一声:“怎么了?”
这一声发喊,把大家全都喊醒了,轰隆几下全都下了床,精神全都抖擞起来。
“你耳朵怎么出血了?”老大一边说一边拿来一卷卫生纸给我擦了擦,但是血又马上涌了出来。
“口子不深,没事!”老大看了看,又拿来一块创可帖给我帖上了。
“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?”大家七嘴八舌地问。
我猛喘了半天才定过神来,看了看他们摇摇头,说:“我不知道!我去厕所回来就这样了!我去的还是2楼的厕所!是不是缠上我了!”——我一边喊一边猛地哆嗦起来,只觉得自己突然成为一个空壳了一样,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知觉。
阿贤赶紧给我拽了床被子披上,我才感觉到有一点点温暖。老大定定神,说:“没事,门上有符,进不来!说着他掏出那把刀来,耳朵贴在门口听外面的动静,大概是什么都没听到,老大又慢慢把锁拉开,然后往后猛地一拉门,门“啪”地一声打开——外面什么也没有,只有冬天的冷风飕飕地吹进来,寒遍了我们每一个人。
就在这时,胖子突然面部抽搐起来,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,只是瞪大了眼睛,看看我们,又看看门,一边慢慢抬起手来……
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一看,只见两道细细的血线挂在门上,血线的末端还在往下不断滴淌!那血线一道稍长,一道稍短,短的那道将长的那道分成长短大致相同的两段,并且冲破了长的那道,稍稍露了一个头。图案好像匆忙抹上,有些潦草。
老大探头出去看看没别的东西,于是又一步迈回来,蹲下来看着那往下滴淌延伸的血线,转过头说:“看来是刚刚画上去的……这回不是‘口’字,像是打了个 ‘×’……”
什么意思?他这一问,正问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思。
我看了那字,心头突然想起什么,于是猛地一惊,大喊:“我知道了!!关门老大!”
老大听我这一喊,赶紧缩身进来了,问:“怎么了?!你知道什么意思了?”
我说:“这不应该是个一个‘×’!而是一个‘人’字!人在门中是个‘闪’字!另一个理解是把‘人’关在‘门’里!刚好是相反的两个意思!……你还记不记得师傅说的话了!圈套!这是个圈套!”
老大倒吸一口凉气,倚在门上半晌不动,眼里全是余悸!
寝室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,只看着我等我继续说。
这时我转头对寝室其他人说:“今天谁也别出这个门!出了门咱们就完蛋了!肯定完蛋了!”
我当时简直都快疯了!
老大突然猛地从我身边窜过去,吓我一跳,只见他三下两下爬上上铺,从枕头旁边摸出手机来,哆嗦着肩膀打了个电话:“……喂!师傅!师傅!我小涛!我们门上又有血字了!快来救救我们!!……今天早上!就刚刚!……是个‘人’字!……对!人口的‘人’!……真是这意思?那我们怎么办?怎么办!……好好好!几点?……好!那我们等你!师傅你一定得来啊!……什么?!准备什么?……好好!还有吗?……好!到时候你到学校正门后给我打电话,我告诉你怎么走!……放心!谁也不出门了!等你过来!你一定得来啊!”
挂掉电话,老大松了口气,然后用力咽了口吐沫,对我们说:“今天半夜她会来……今天谁也别出这个门!”
老大直接从上铺一个高儿蹦到地上,一边穿拖鞋一边说:“刚才师傅说她之前见过‘人’字……哎,你还记不记得了,师傅上次说她见过三次门上血字,一次是阿龙的,一次是张家娃子门上的‘口’字,剩下那一次我猜就是个‘人’字了,也不知道是他们村谁家的……”老大一边穿鞋一边扭头问我。
“哦是!我想起来了!”我回应他。
身边几个兄弟看得目瞪口呆,不知道我们在讲什么,于是老大和我你一言我一语地,把前几次我们见师傅的经历讲了出来。他们听得脸全白了。
“对了老大,刚才我听你说‘准备’什么?什么意思?”我问老大。
“哦,对了,对了!刚才师傅说,让我们找个长宽各不少于三尺的一块平地,而且必须是我们看得见的地方,如果那地方离得我们远的话,再让我们准备一个望远镜,她到时候会在那平地上作法,让我们帮她随时看着周围的动静……对了,上哪去弄望远镜啊?你们谁有啊?”
阿贤这时候赶紧说:“我有我有!上一次去民园体育场现场看球的时候买的!”边说着,他边从箱子里快速翻出来一个望远镜出来,递给我们。”
太好了太好了!正当我们都松了口气的时候,胖子突然在背后来了一句:“我想上厕所啊!憋死我了!怎么办!”
这时又有好几个兄弟都说要去上厕所——是啊,昨天每个人都喝了不少。
这可怎么办!我在寝室东西乱撞,想找个东西,直接就在寝室解决掉,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。最后没办法,我说:“这样吧,咱们让联谊宿舍的女生,帮咱们买个大桶水送来,咱们就地解决,也只能这样了!”
大家都说好。过了一会水送来了,我把水倒进壶里,然后空出桶来,递给她们……这看起来是很好笑的一件事——但是放在当时,又有谁是可以真正笑得出来?
那一天真叫度日如年,一上午一下午,又加一个晚上,我们就一直窝在寝室,什么都没吃,只是偶尔喝了点水,觉得越坐越凉。其间,我和老大选好了一块平地,刚好就在楼下边,正对着我们寝室——一切准备就绪,我们围了一圈坐在窗前,只看着桌子上的闹钟滴答走过,等候那救命师傅的出现。
“她说几点来?”我见时钟快转到“2”的位置了,于是扭头问老大。
“她说是两点,再等等!”
话音未落,只见老大的手机开始绿屏闪烁,老大如同溺水之人突然见到救命稻草,劈手上去就抓了起来。
“喂?师傅!您到哪了?……是!都在寝室!谁也没出去!……这样,您从西门进来然后右转,然后……然后转到我们楼后的空地上,就能看见我们的窗口了!我们在四楼,紧靠楼角的一个地方!……好好!您快!”
老大扔下手机,说声“终于到了!”,然后搓搓两手,很激动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口,一把拉开窗帘,然后再拉开窗,刺骨的寒风猛地吹进来。我们几个有的站在窗口那里,有的踩着凳子在后面看,有的爬到了床上,探下身子往外看。
夜色压得每个人都窒息起来,我们紧紧盯着楼下的每一丝动静,不出一分钟,隐约见得一个火红的身影,从前面楼角处拐了出来。
我们怕惹了别人的注意,早早就把灯关掉了。老大见了是师傅过来,赶忙取过手电,朝楼下的某个地方晃了一晃,只见那团红影奔着那道光所指的方向就走了过去,渐渐地,离得光线越来越近,那红色也随着鲜亮起来。
那团红影终于走到了光线里,被那手电微弱的光线照着,好似黑暗中一簇将熄未熄的火堆,看不十分清楚,却是感觉蕴涵了能量无穷。
我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,不由得感觉心生胆气,感觉虽然迎真劲风,身体却暖了许多。
这时候只见那师傅解开身上的一个包袱,取出一件不知是什么东西来,我拿过望远镜一看,原来是一叠竹席。她绕着楼后的地面慢慢走了一圈,然后将竹席层层展开,大概长宽各有三尺,就铺在了距离被拔倒的灌木5米左右的一个地方。
接着只见那师傅将双腿盘作莲花状,就坐在了那竹席的中央,正对那丛灌木。然后她伸出手扯了脑后一下,一头粗直的长发立刻顺肩披将下来,她开始一动不动打起坐来。
过了一会,只感觉耳边的风声越来越紧,风呼啸着迎面冲击在我的脸上,又马上号叫着转向别处,地面开始飞沙走石,吹得那师傅的头发横着飘起来,红色的衣服也随风鼓荡,好似那团火堆燃烧了起来——而唯独那地面的竹席是四平八稳纹丝不动,钢板也似地贴在地上,托着上面静坐的师傅。
又过了许多时,四周的风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,空气好像突然被凝住,只见师傅的红袍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发出些幽幽的红光,不是很明亮,但是将周围三尺之内通通照遍。
就在这个时候,一阵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!就是那个声音!麻将撞击在一起的声音!来了!来了!
说时迟那时快,只见一个黑影先从四楼厕所的窗口跳出来——仿似人型,却又比成人矮上一些,看不清楚脸上的模样,只是很痛苦的抽动着身子,在跳出的一刹那,两手抓住了顺楼而下的一个水管,一纵一纵地跳下去,在跳到二楼的时候,好像突然被什么力量向下牵引着,于是它又想往上跳回去,但那股力量却拉得它动弹不得,终于它又不得不往下一纵一纵地扭动身子跳下来,就这样一直跳到二楼的时候,突然它两手一松水管,猛地砸在了地上——却没有任何声音——接着它翻起身来,又在地面上跳了两下,一头钻进那堆七歪八斜的灌木里,再没了动静。
只见那黑影从楼前一纵一纵转过来,突然一个变向跳到石墙上,死死扒住石墙中露出的石头的一角,不停地扭着身子靠向石墙去,死活也不向前挪动,而另一头,却好像始终有股力量在牵引它走向师傅那个方向,就这样一直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,始终未见分晓。而这期间,那师傅却是一直坐定,未动得分毫。
过了一会,一阵“噶——噶——”的麻将撞击的声音突然从那东西体内迸发出来,深夜里显得十分凄烈,直从我鼓膜震荡到我全身,让我瞬时浑身麻痒。
这一声过后,只见那东西被腾空横着牵引向了师傅的竹席旁边,而就在落地的一刹那,它却猛地用两手一撑,嗖地一下也钻进了旁边的灌木里面。?
这时只见师傅腾地站起来,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——我连忙拿过望远镜一看,好像是两个灵符——只见她手持灵符大踏步走向前去,绕着那花坛走了半圈,然后突然朝两株挨着的歪倒的灌木劈手按了下去,只见那两株灌木立即上上下下泛烁起微微的红光,仿佛在暗自燃烧,几秒过后,那两株灌木便不见了踪影,灵符也随之不见了。
这时师傅慢慢松开两手,踉踉跄跄地走回竹席上,又开始打坐,过了一会,夜风又如往常一般呼啸起来。
这时我见师傅站起来,收好竹席,又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,紧接着老大的手机就响了,只听见对面一个声音很疲惫地说:“你们现在下来,没事了。”
我们觉得人下去太多的话,看门的大爷可能不给开门,胖子还有几个兄弟更是胆子小的要命,坚决要留在寝室里,于是就只有我、老大和阿贤三个人下了楼,对大爷谎称阿贤拉肚子要去医院,就出了楼。
我们出了楼,赶紧转到楼后去,只见那师傅正坐在花坛边上扎起她的头发,见我们来了,就说:“我现在没力气了,你们来挖!”
挖?挖什么?我们几个一阵纳闷。?
“停停停!有了!”我一边小声喊着他俩,一边慢慢把刀收回来,开始用手一点一点抠开下面的土坷垃。老大赶紧拿来手电照过去,只见土层之下,隐隐约约透出一小片绿色。于是我们赶紧一鼓作气挖下去,只见那绿色的面积由小变大,形状也随之立体起来。
那是两块人的手骨,从拇指方向可以判断出都是右手,一只手大,一只手小,都完整得不少一根骨关节,那两只手在手电的照射下,如璞玉一般通透,泛着绿色的光,更奇异的是,两只手居然紧紧握在一起,那握紧的关节间甚至没有夹住一丝灰土!
我当时见了这东西有些害怕,毕竟是两只人手,于是不敢捧着,就要把它放在地上,这时候只听那师傅讲:“就是它了,拿来给我。”
我小心翼翼捧着两只手交给师傅,只见师傅早已准备好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,盒子底下铺了一层她刚才在旁边摘到的灌木叶子,然后把这两只手轻轻放了进去,然后又走到那几块木炭前,把木炭轻轻盖在手的上面和四周,最后又摘了几丛灌木上的叶子铺在最上面,方才合上盖子。接着她又从怀中轻轻拿出三道黄色的灵符,封好盒盖的三面盖口,最后又递给我说:“拿去,再按原处埋回去!”
我们几个又把那盒子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,等一切都折腾完的时候,天边已经微微翻起白色霞光了,一时间,我们几个都感觉无比松畅,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,感觉这一段时间以来从来未有过的舒坦。
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,谁都没有答案——也许是阿龙曾经无心做过了什么?但我们并不知道——在那一瞬间,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病床上直瞪两眼的阿龙,都难受得低下了头——但是遗憾的是,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无可奈何并且无法挽回的。
那师傅看看我们,继续说:“至于那两只冰玉手骨,正是他们形骸的化身,你们切切不可动它,也不可告知其他人,就当作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,当然,从今以后,你们就可以自由活动。”
“那盒子上我已经贴了灵符镇住,只要无人掀开来,他们便不会出来继续作恶,如果真的有一天事犯出来,我也保你们不得!这一点你们切记!”
我们都点点头,非常感激。
“其实我本不该说这么多,我曾告诉过你们多次,人鬼殊途——不同路者,其实不必打探太多,否则会遭天谴——但是今天之所以和你们说了这么多,是因为我知道近日我必有劫数,躲它不过,命数寥寥,无剩几日,所以现在说出来这些便也无妨了。”
当即我们一起瞪大了眼睛大喊:“什么?”
只见那师傅微微一笑——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,也是最后一次!——就转身迈步走开了,我和老大赶忙跑上前去想问个究竟,却见那师傅始终领先我们几步,始终追也追不上,没过几秒,只见那师傅走过一条马路,穿进一条小巷,待我们追上前去的时候,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。
无奈,我和老大悻悻而回,和其他4人一起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,走过那个埋盒子的地方,只见周围被拔出的灌木叶子尽皆发黄死去,接着转到楼前,发现也是同样情景,看得我们几个啧啧称奇。
于是我俩一起把头凑过去看。
那两张纸被烧得乌黑一片且勾勾卷卷,我们两个仔细努力辨认着第一张纸上的字,逐个念道:
“无…得…法…*…*…谓…念…*…*…命…*…*…陨。”
看得我和老大一对视,不得其解。
第二张更是烧得面目全非,只见纸的边角仅仅保留着两个字的一些笔画,我们两个仔细分析了好久,最后确定是两个字:寂灭。
当我正猜测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,老大忽然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了。
老大这一哭,我的眼泪也忍不住下来了——奇人异士,也逃不过这命中劫数——原来一切早已注定。
老大一边哭着,一边跑向卧室的一角,用力向地板的一角拍过去,地板吱嘎一声掀起来,下面果然有一个盒子,老大擦了把眼泪,用手把盒子托出来,放在桌子上,打开外面包着的油纸,然后小心地打开。
盒子里,左右两个格间,小的格间里放着一支毛笔,毛笔旁边是一个带盖的小瓷碟,大的格间里放着一沓黄色的纸条——似乎一切都和我们上次看到的一样,可仔细看去,才发现,那沓纸条的旁边,正平放着那支铅笔,两只拇指一般粗,铅心乌黑发亮……
我们两个看着这一盒子东西,不禁暗自流下许多眼泪,一边哭着一边把盒子又包裹好,放回原处,然后各自跪下来,向着那墙角的方向拜了三拜,嘴里默念着“师傅”,然后站起来,轻轻地扣上房门,走下楼去,再也没有回来……
先说第一个梦。那是前天还是大前天,我记不大清楚了,反正就是我说我要晚上直播,但是最后不知怎么睡着了。
那天,我在梦里见到了阿龙。
那是在徐州火车站——我在梦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徐州,只觉得到了车站应该下车了,结果我就一个人下了火车,刚下车就见到一张病床停在出站口,床上有个人,正是阿龙,他面容憔悴,瘦得不成人形。我正要和他说话,他突然翻身起来,一把劈胸揪住我就打过来,我在梦中根本无力挣脱,腿脚全软,只由他打,他打了几拳后,突然拿出把刀来,朝我晃了一晃,我吓得往后倒退一步,却见后面是万丈悬崖!我收不住脚,直直坠了下去!坠落当中,我猛然惊醒,才知是虚惊一场……一身冷汗,心脏狂跳,好像要蹦出来一样!
这是第一个梦。
昨天我早早就睡下了,也不知睡了多久,突然梦到自己一个人在爬山,爬到山顶的时候,才发现山顶有个庙,庙里香火很盛,很多人在那里烧香请愿。
正当我也请了一柱香,准备许愿的时候,却发现身边一个熟悉的面孔——那不是别人,正是那女师傅!她看了看我,一脸严肃,然后什么话也没说,就转过脸去。
于是我主动问候她:“师傅,您近来好吗?”
结果她转过脸来,劈头盖脸怒吼我一句:“我和你说过的你都忘了是吧!”
我一脸惊诧,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我。我正待要问,她把我拉到一旁僻静处,低声喝道:“昨晚有人掘了土了!装手的盒子被打开了!我问你!是不是你说出去的!”
我说:“我是说了,但是我没让人去挖啊!”
她怒吼道:“你这个祸害!说着就劈手打了我一耳光。然后她接着说:它们出来了肯定要报复作恶!我已不在人间,谁来收服它们?”
我吓得一声不吭,半晌才急得大叫:“师傅救我!师傅救我啊!”
她说:“你须依我的话做,才可得保全!”
我说:“师傅快说!我一定马上去做!”
她说:“佛语说‘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’,你可知什么意思么?”
我说:“不懂!师傅快指点!”
她说:“浮屠便是佛灵宝塔,可以降魔驱鬼。你要马上告知所有知晓此事的人,都须建宝塔一层!若是有人又再散播,那么散播到几人,该人就须加建几层!但是每人不可以多过三层!每个知晓的人都不可以漏掉!你知道么?”
我说:“好好!师傅!可在哪里建得了宝塔?”
她说:“你在哪里说破了玄密,就要在哪里建起!建塔之时,须心诚意切,不得三心二意,若有污言秽语,更是难保自身!我现在授你四句《心经》真言,你须谨记,建塔之时,须刻于塔上!你可听懂么?”
我说:“听懂听懂!师傅请问哪四句真言?”
她说:“便是《心经》末四句,十八个字,你记清楚——接着她便说出这十八个字……”
梦中我听得并不真切,只觉得一阵糊里糊涂,正待要再问一会,却见她把我往山下一推,大喝一声:“快快下山去罢!休要误了事情!否则小心门上血字……”
于是我从崖边直坠云间,听得她的声音渐渐依稀最后消失……然后浑身猛地一颤,从梦中惊醒过来!
醒来后发现床边有一本书,是我睡前翻阅的,那书随便翻在一页,上面居然是那幅著名的油画《马拉之死》——马拉痛苦地死在浴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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